张家友 老家是一个离县城较远的村庄。一河一园一塘,是童年的我们最快乐的地方。池塘里学“狗刨”、打水仗;小河里筑堤坝、摸鱼虾;梨园里捕蝴蝶、看星星,偶尔也会躺在草地上交流着对未来的遐想。 一 阴天的时候,远远的天边偶尔传来一两声低沉的“呜--呜--”声,大人说那是火车“啦笛”。啊!火车!火车是什么?什么模样?小伙伴们争来争去,直到最后也没个结果。好吧,我们问老师去。最后只好去问老师,老师说先把卫生清扫干净再告诉你们。于是找来笤帚、簸箕等,把低矮的教室弄的尘土飞扬。火车啊--老师说,说了们也不懂,老师想了想接着说,火车就像蜈蚣,蜈蚣见过吗?长长的,趴在铁路上飞跑。 长长的像蜈蚣?放学的路上一直在想,走到家门口时也没有想像出火车的模样。 “呜--呜--”的声音依旧在阴雨天时传来,年少的我们也就经常在课堂里不停地想,不停地争论,忘记了就要上课了,没注意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,被批评有时也是有的。 看火车的计划酝酿了好久,却一直没能成行。大人们总是说,路太远,你们还小啊,又没有出过远门,等等等等。我们长大了啊,都上四年级了,可不管我们如何说、如何缠,大人们还是不同意,让我们伤心,却也无可奈何。 依旧上学,依旧拔草喂猪喂兔子,日子依旧平静地过着,“呜--呜--”的声音依旧在阴雨天传来。 火车像蜈蚣,怎么能跑得那么快呢?我们曾捉来蜈蚣放在学校的操场上,可不管你如何驱打,也跑不快呀。 二 麦假里一个满月的晚上,我们终于踏上去城里看火车的路程,这可是我们不懈争取的结果。 早早的吃过晚饭,带上明天的干粮,穿上刚刚洗过的打着补丁的衣裳。大人们送到村口,千叮咛万嘱咐,路上要小心啊,不要走小路,不要同陌生人说话,更不能下池塘,唠唠叨叨,听着有些烦。回去吧,回去吧,我们会小心的,心早已飞到那有火车的地方了。走出村子好久,还依稀看到有模糊的身影在村口张望。 成熟的麦田弥漫着清香,微风中翻起阵阵麦浪,小路在田野间蜿蜒。小河躺在路边,水静静地流着,闪烁着荧荧的月光。青蛙在我们走近时跳入水中沉默了,可当我们刚刚离开又欢快的低唱。蟋蟀在草丛间低鸣。萤火虫始终飘荡在头顶,像一盏盏小小的灯笼。远远的村庄似一团雾,朦朦胧胧。 走过一个个村庄的时候,我们蹑手蹑脚,不再唧唧喳喳,生怕弄出一丁点的声响。寂静的村庄黑沉沉的,没有一点的光亮,也没有一点的声响,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也吓出我们一身的冷汗。牵着手慢慢前行,此时才想起父亲那宽大的手掌,四下里张望。 走出小村庄,又是满地的月光,手心却已全是汗水。 走哇,走哇。走了好长一段时间。 灯光终于出现在前方,那就是城里有火车的地方了吧?兴奋不已的我们加快了步伐。可闪烁的灯光好像在同我们捉迷藏,你走它也走,明明看到是在不远的地方,可走了好久那灯光还是在前方。
三 城里的夜空是灰蒙蒙的,没有家乡的高,没有家乡的蓝,星星也没有家乡的多。 终于看到铁路了,明晃晃伸向黑黑的远方。路口边是一个小小的班房,值班的大爷提着红灯,好像《红灯记》中李玉和的模样。大爷指指前面说,车站在那儿,顺着铁路一直走就到了,千万不要到铁路上打闹,也像村里的大人一样的唠叨。 车站不大,只是一排低矮的平房,几盏昏暗的电灯在站台边摇摇晃晃,透着灯光的窗子被破旧的窗帘遮挡,窗子上映出走动的人的身影。车站也是静静的,没有人群走动,没有一点声响,只有燥热的风吹起阵阵尘土,落在我们脸上。 电是从哪里来的?我们村什么时候也能用上电灯哪?我偷偷地想,到那时上学也就不用带着煤油灯了,想像着坐在明亮的教室会是什么模样? 亮着灯的屋子走出一位穿制服的叔叔,拿两把小旗,提一盏红灯。“往后站,小心火车来了把你们带走了”。看到我们四个小孩,叔叔吹了声哨子说,火车要来了吗?我怯怯地小声问叔叔,“快了”,直直的立在站台旁。 呜--呜--,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,伸长了脖子向两边张望。 轰隆隆、轰隆隆,火车的声音由远而近,我们瞪大了眼睛。 火车冒着浓浓的黑烟飞快地驶过,车头上的“电灯”刺透寂静的夜空,叔叔举起红灯晃动着。火车带着风驶过身边,震耳的汽笛再次响起,一股“白烟”也突然喷出,迷漫了整个站台,我后退几步,赶忙寻找着小伙伴。 火车是长长的,可并不像蜈蚣,到底像什么哪?争论半天也没有结果,“老师的话不会错的”,“那好,就还像蜈蚣吧”,可我总觉得不像,像什么呢?我也说不清。 等到下一趟火车经过时我们不再害怕,认真地数着车厢,只可惜火车太快了,谁都没有数清楚,四个人有四个答案。火车能转弯吗?火车能调头吗?依旧没有结论,依旧争论不休。
四 太阳升到树顶的时候,我们去了人民公园(现在的“偶园”)。“福禄寿禧”没有看懂,凉亭、假山、两水潺潺,只有“小”的印象。倒是假山后的几只荡秋千的猴子让我们留恋良久。 出门时母亲给的两毛钱已在手中被汗水湿透多遍。公园门票用了五分,买过一根冰糕花了二分,看到城里的孩子买五分钱一只的豆沙冰糕,多少有些眼馋,一次次咽下口水,一次次眼睛跟着那豆沙冰糕走了好远。 找到一个水龙头,擦一把脸,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,回忆中那水比加了糖的还甜。 太阳偏西的时候,肚子已是咕咕叫了。一次次徘徊之后,狠狠心走进一家饭店。两个馒头,一碗烩菜,要了我一毛钱。狼吞虎咽没几口已经吃完,摸摸肚子没有饱的感觉,可是没钱再吃了,假装吃饱的样子,抹去嘴边的油水,高高兴兴走进午后的阳光中。回头看看饭店门口上方那破旧的扁牌,又有点可惜,一毛钱可以买五根冰糕的。
五 车站上又看过一趟火车,才恋恋不舍踏上回家的路。 出城的时候,我们又各买了一根二分钱的冰糕,边走、边吃、边融化,手里握着仅剩的一分钱。 当家乡远远的出现在前方,大家都觉得累了。眼睁不开了,腿也象灌了铅一样。歇会儿再走吧,到小河里喝了几口水,找一个小小的树阴,横七竖八倒在地上,不一会都睡着了。 不知过了多久,才迷迷糊糊醒来,太阳已挂在远方的山顶上,晚霞飞漫天,燕子三三两两的在田野上盘旋,村子上空已是袅袅炊烟。 仿佛又闻到母亲做的饭菜的香味,仿佛又听到母亲在大门口大声的呼喊,仿佛又看到大人们在村头焦急的期盼。 唤醒同伴,向家跑去。
六 时间在飞速驶过,童年已经非常遥远,但我还是很愿意回味那童年的快乐。有人说,这就是“老了”。我也认为是,这就是老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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